揚州有位秦翁,是個衙門小吏,為人清正廉潔,五十歲了,窮困潦倒,也沒孩子,住在衙門的一間偏房里,看管公文。
突然,傳來一陣敲門聲,一位陌生人走進來,身后跟著一個小僮,小僮肩上扛著一個布袋子,看上去沉甸甸的。
那客人作揖后,急著問:“您是秦翁嗎?” 秦翁回答:“正是。”
客人說:“聽說某年某件事的卷宗,就存放在您這里,有這回事嗎?”
秦翁掏出一個小本子,翻找了好一會兒,說:“有。”
客人又問:“能讓我看一下嗎?”
秦翁說:“得翻找一番才行,大概得花上半天的時間。”
客人說:“我知道您是忠厚之人,不收賄賂,可眼瞅著到年底了,您也需要錢用,您把卷宗給我,我愿贈您一千兩銀子。”
客人將袋子里的銀子全部倒在桌子上,白花花的一片,說:“這里是五百兩,剩下的五百兩等您把卷宗找出來,我就給您送來。”
秦翁說:“行。” 客人再三叮囑之后,便帶著小僮離開了。
秦翁關上了門,看著桌上的銀子,暗自琢磨:“這到底是個什麼重要的案子,能值這麼多錢?”
他打開柜子,按照本子上的記錄找到卷宗,仔細翻看。
原來,在清朝初年的時候,揚州有某某人,被 迫追隨吳三桂,吳三桂倒台之后,他的子孫逃到安徽,改了姓名。
當時的縣令結案上報,稱他家已經沒有后人了,卷宗里還有不少其他內容,對那家人的子孫非常不利。
秦翁恍然大悟,心想:“這人肯定和那家的子孫有仇,想買下這份卷宗告官,讓人家滅 門,這后果簡直不堪設想。”
“要是我為了拿這筆錢過年,會壞了自己的陰德;但要是還回這錢,我就一直窮困下去。”
他心里十分糾結,拿不定主意,把卷宗放在桌上,走來走去,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這時,夫人從屋里出來,看到桌上的銀子和卷宗,又看他在那兒來回踱步,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,輕聲勸道:
“當家的,別發愁了,有錢的時候,咱就過得寬松點兒;沒錢的時候,就過得緊巴點兒。再說了,每年過年不都是這樣嘛。”
秦翁說:“錢倒不是弄不來,桌上這些不就是嘛!可這錢拿起來心里實在不踏實啊。” 他把卷宗扔給夫人,讓她看。
夫人看完卷宗,嚇了一跳,說:“這是什麼事兒啊,怎麼能為錢去害人家性命呢?你拿不定主意,我來替你決定。”
說完,夫人把卷宗扔進香爐里燒了,一時間,灰燼亂飛,火苗直躥。
秦翁松了口氣,說:“妙啊!我這心里總算是踏實了。我還不如你有決斷,真是慚愧!” 老兩口相視一笑,十分開心。
沒過多久,客人帶著五百兩銀子來要卷宗了。
秦翁裝作很懊惱的樣子,說:“我沒福氣拿這一千兩銀子,找遍所有地方,都沒找到,估計早被老鼠咬壞了。”
客人一下子愣住了,好半天才嘆了一口氣,帶著之前的銀子,垂頭喪氣地走了。
秦翁關上門,夫人走出來說:“我也不是不想過好日子,可這來路不明的錢,拿了也不心安啊!”
秦翁覺得夫人說得非常對,兩人拜完神后,便睡了。
秦翁睡著后,做了一個夢。他夢見一個身著金甲的神 仙,手里捧著一個像斗那麼大的金元寶,對秦翁說:“老天爺看你為人清廉,把這銀子賞給你,以后你就很富有了。”
秦翁說:“這不是我想要的。”
神 仙十分驚訝,說:“你這人是不是瘋了?這麼多錢擺在你面前,你卻不稀罕?”
秦翁沒有說話,侍從在一旁說:“走吧,別管他了,真是個窮命。” 神 仙便離開了。
過了一會兒,又來一個身著紅衣服的神 仙,手里捧著官帽和官服,對秦翁說:“老天爺看你心地善良,把這官帽和官服給你,你以后就能當官了。”
秦翁說:“我不想當官。”
神 仙說:“你要是放棄這個機會,以后肯定會后悔的。”
神 仙身后的美人笑道:“就讓他窮死吧,咱們走。” 神 仙便又離開了。
又過了一會兒,一個身穿羽毛衣服的仙女騎著麒麟來了,她懷里抱著一個小嬰兒。
仙女還沒來得及說話,秦翁就高興地說:“哎呀!要是能有這麼個可愛的孩子,我什麼都滿足了。”
仙女笑了,說:“天上的神 仙喜歡安靜,怕聽孩子哭,先把他放在你家,行不行?”
秦翁趕緊把嬰兒抱在懷里,喜歡得不得了。
仙女騎著麒麟飛走了,這時懷里的嬰兒大哭起來,秦翁一下子就醒了,原來是一場夢。
天亮了,周圍的鄰居都在放鞭炮,秦翁睡不著了,就把夫人叫醒,跟她講自己做的夢。
沒想到夫人也做了同樣的夢。
冬去春天,二月時,夫人竟懷孕了。
這一年,秦翁覺得干啥事兒都順順利利的,到了臘月,夫人生下了一個兒子,和夢里的一模一樣,就給他取名叫 “夢玉”。
夢玉聰明又漂亮,愛讀書,有個知府特別喜歡他,就讓他和自己的兒子一起讀書。
夢玉十一歲就考中了秀才,十九歲就進了翰林院,知府還把女兒嫁給了他。
那時候,秦翁和夫人都七十多歲了,身體還很硬朗呢。
本篇故事源于《夜雨秋燈錄》,這位秦夫人那一把火真是妙啊,果然妻賢便是福。